相信又如何?那是名震江湖的天一教教主,而他,仅是个一无所有的残废,云泥之别的两个人,永无可能相守到老。
青玉案,素檀香,师祭神巍然端坐,手持玉壶慢慢往案上两只酒杯中斟了酒水。闻听廊上传来熟悉的轻微脚步声,他微抬眼,举杯轻啜美酒,对来人淡然道:「坐吧。」
衣胜寒剑眉紧锁,席地而坐,将酒水一饮而尽,心头烦躁却更甚,他长叹一声,搁下酒杯,问道:「对了,你小筑之行有何斩获?是不是又跟那老家伙对上了?」
师祭神波澜不惊地道:「断莫醉秋手指的那人,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带了回来,就关在地牢里。你若嫌不解气,杀了他也成,不过倒反而便宜他了。我本来还想一并教训下那关山雨,可惜惊动了苏幕遮,将他救下了。」
衣胜寒知道师祭神口中轻描淡写的教训,足以叫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怒气总算稍平,点头道:「好。那你可有受伤?」
「凭苏幕遮自己,还伤不到我。」师祭神目光转寒,阴沉了脸,转身背对衣胜寒,解开了上衣。他背上印着一枚紫色掌印,五指清晰可见,掌心正中却发了白。
「紫罗飞烟掌!」衣胜寒再淡定,也不禁勃然变色,只因这正是他擅用的掌法之一。「是谁打伤你的?」
师祭神披回衣物,回头盯住衣胜寒,冷冷道:「就是那个老家伙。不过他这掌力弱,还比不上你当年那一掌。否则,我也无法全身而退。」
衣胜寒一震,这世上会使这掌法的不过两人,一个是他,另一个便是他的师父——天一教上任教主申无梦。
只是早在他当年接掌教主之位后没多久,申无梦便暴病身亡。那老仆却又从哪里学来这掌法?!
两人相顾而望,均觉此事透着十二万分的诡异,最后还是衣胜寒打破了沉寂,「等我回总坛,立刻去申教主灵前看个究竟。」
师祭神颔首,打量着衣胜寒纠结的眉头,道:「那莫醉秋呢?你决定带他一起回去?你俩之前古古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我和醉秋的事,你就别再过问。」衣胜寒想到烦心处。连饮数杯,掉头就走。
师祭神轻旋着酒杯,最终摇了摇头。
衣胜寒步出居室,黑夜已笼罩了祭神峰的山头,一钩残月半隐云中,别样凄清。
莫醉秋的斗室,就在山峰那一侧,衣胜寒在夜色里遥望许久,展动身形朝那边掠去。
莫醉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衣胜寒的客舍返回斗室的,只知一段不算漫长的路,他却走得举步维艰。踏入斗室后,他浑身的力气也似被抽走了,坐进椅中,继续发呆。
暮色逐渐夺走了最后一丝余晖,满室黑暗,可也比不上弥漫在他心头挥之不去拨不散的浓重阴翳。
碜人的死寂中,房门猛地被推开,男人颀长的身影伫立门前,瞬息不眨地看着他,眼里赤裸裸的情意,令莫醉秋几乎不敢与之对视。
他先前所说的那些话难道还不够狠?这天一教教主,居然还未对他死心么?莫醉秋颤抖着嘴,正想赶人,衣胜寒却大步入内,将他抱了起来,返身便往屋外走。
径自走到这边山峰最僻远冷静处,衣胜寒才找了片干净草地,拥着莫醉秋慢慢坐下。青白如水的淡淡月色,随即洒落在两人身上,形成浓浅不一的阴影。
这情景,与两人在天山赏月之时颇有几分相似,两人一时都沉浸在昔日回忆里,静默无言。
隔了一阵子,衣胜寒终于低声道:「醉秋,你先别说话,听我把话说完可好?没错,我是欺骗过你好些回,可我从没有想要加害你。我当初确实不该那样凌辱你,可醉秋你知道么?看着你那么在乎关山雨,我快疯了!我那么做,只是想要你心里从此只有我,不再去想别的人,不是为了玩弄你啊。醉秋,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抚摸着莫醉秋冰凉轻颤的断指,涩然苦笑:「告诉我,醉秋,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心房,都因承受不了衣胜寒的哀求而痉挛、抽疼,莫醉秋紧咬牙关,蓦然用力甩开了衣胜寒的手,回头。
男人震愕受伤的神情螫得莫醉秋胸口痛不可当,但他依旧一脸的无动于衷,吐出的冷笑,连他自己听着也觉刺耳。
「衣教主,任凭你再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会相信。你不就是对我的身体有龌龊念头么?你死心吧!我喜欢的永远只有我师父关山雨一个人。要我跟你在一起,再和你做那种猪狗不如的丑事,你还是一掌给我个痛快了事。」
「莫醉秋!」衣胜寒黑眸中的怒意迭现,气得声音都发了抖:「什么叫猪狗不如?!我喜欢你,那么讨好你伺候你,还不够?你那晚分明也快活到了,一直抱着我不肯松手,你不敢承认么?!」
「是又怎么样?」莫醉秋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竟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最尖酸刻薄的言语,字字如针,去扎那个对他倾心爱慕的人。「我是被你灌醉了。那个时候,就算是比你再恶心十倍的人,我也照样来者不拒。衣教主,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对你这种无耻下流的人动心了吧?」
他转头,不去看月色下男人那张扭曲的脸,冷冷道:「衣教主,请你放开我!」
衣胜寒手掌遽然举高,刹那间,真起了嗜血冲动,想将莫醉秋与自己一同毁灭。然而凝望着莫醉秋苍白泛青的侧面,他眼前却浮起了莫醉秋刚自大雪中被挖出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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