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时候,孔明睁开了眼睛,他第一眼看到刘备,觉得本该病好的他,反而显得颓废沧桑,眼睛都熬红了。
“孔明醒了,可要吃东西?”
那人叫他孔明,他想到在荆州时,他有一次胃病犯了,昏迷醒来后刘备也叫他孔明,也是这样温柔而关切的眼神,现在这场景,让诸葛亮有些错愕和恍惚。
“主公···”他也不自觉的就叫出了藏在心底的这个称呼。
刘备靠的近了些:“孔明,我答应你,咱们与吴侯修好,只要你无事。”他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多谢主公成全。”孔明竟然流出泪来,而且止都止不住,把这一段时间的泪水都要全流出来才好,他边哭边说:“臣保证,陛下将绝不后悔今日决定,臣也向陛下立下誓言,终有一天,云长翼德的仇我们能报···”到了最后,他却哽咽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呜呜的哭着。
刘备把那人拉到怀里,此刻的孔明,再也不像人前那样永远衣冠楚楚,淡然优雅,其实他多希望他可以不总是压抑自己,多在自己面前耍耍小脾气,他这个人,就是太较真。
那人哭声渐渐止住,抬头对他说:“今日亮的仪表,主公不要告诉他人。”
刘备冲那人宠溺的笑笑,二人依偎良久。
接下来的几天,孔明伤病未愈,刘备就不让他进书房,成日里陪他在院子里闲逛,或者就闹着说要听诸葛亮弹琴,为的是让他散散心,面对刘备各种莫名其妙的要求,那人除了默默顺从,没有办法反抗。
白帝城耽搁数月,君臣两人身体都修养的差不多了,简雍提了一句:“李严和太子来信询问,何时启程回都。”
于是顺理成章,他们浩浩汤汤一行人经过五天时间回到成都建章宫。
☆、恨战
建业,东吴王宫。
自从诸葛瑾带回来刘备愿意重修旧好的消息,吴王孙权安心了许多,虽然孙刘两家面和心不合,最起码现在江东平安了。只是他隐隐的担忧,如今的蜀汉浴火重生,以后势必会更加不可小觑。
小妹最近在干些什么呢?刘备安全回到成都的消息早就传到建业,可孙夫人依然开心不起来,每天只是在铜镜前看着逐渐老去的自己。
镜中仍是朱颜,心中却已凋零。
前几月母亲去世,自己在这世上的亲人,也只有小妹了。
深夜,孙夫人居所,香雾袅袅,帷幔重重。
“现在,只有你嫁过去,江东才能免战平安啊!”
“我一个外姓人嫁到孙家四十余年,尚且能够如此,而你身上留着孙家的血···”
“女儿啊,他来了,刘玄德用不了多久就会杀入建业,女儿,在东吴灭亡之际,你夫妻二人却能团圆,你,高兴吗?”
“女儿啊,母亲求你,回到刘备身边去吧···”
“妹妹,哥哥替江东八十一县百姓拜托你了,为东吴献身啊···”
她最近又在做梦了,梦里,年轻时候母亲和哥哥求她,让她去跟刘备和亲,其实那不是求她,那是在逼她。当年逼她嫁过去,现在逼她回到他身边,她从来都是荆州的赌注和筹码,除了悲哀,她无话可说。
她是多么恨战乱。
赤壁大战的时候,她怀着建功立业的豪情去曹操北面大营当细作,她为母邦画了曹操布防的详图,她无情的把曹营的无辜将士当作草芥,一把火将八十三万活生生的生命化作了灰烬。
那是她一生忘不了的画面,她真正明白死亡意味着什么,也真正明白哀声遍野,血流成河带来的绝望与孽债。
那年她堪堪十七岁。
那个江北大营的少年已经死了,死在她唤他的一刹那,死在她满怀期待的眼神前。
那是她在曹营唯一的朋友,每次画布防图她个子小,都要让他跟自己玩骑高高,她踩在他的肩膀上,却在算计着如何让他们死。
那是个单纯的少年,自己临走前问他,我要回家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可是他却说,不了,如今已经从百夫长升到了千夫长,打完这一仗,就能回去让村里的乡亲都有饭吃了。说完,他憨憨的笑,眼睛里流动着对未来憧憬的光。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说,我会回来看你,冲他盈盈的笑。
他至死都不明白,她口中的回家,是指回建业侯府,再次回来,就是大战之时,她是地狱的使者,送来的将是幽冥的召唤。
最后当她穿过枪林箭雨,遍地横尸,爬上城墙来想带他一起走时,就在她唤他名字的一瞬间,箭射中了朝她欢喜的他,她疯了,冲过去住抱住他,箭穿过他的胸口触到自己的头发,他冲她笑着死去。
他都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呢,她这次来看他,特地梳了长发。
本来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一个普通的曹卒,一个侯门的郡主,他至死都不知道她是谁,目的是什么。
死得枉然的是他,可孙尚香却感觉,自己的心从那以后就缺失了一块,每当想起战争,她就发自内心的无力,还有深深的遗憾。
她开始痛恨战争。
身边的亲人和丫鬟都很好奇,以前尚武的郡主,怎么再也没练过剑了,以至于刘备入赘东吴,洞房花烛门前,她明明使出着着夺命的剑,却生疏得根本无法招架那个人。
她初次见到刘备,应该是喜欢他的,四十八岁的他,却那么英气勃发,这让她蠢蠢欲动的少女心萌生起来。
后堂吹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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