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怎么了?
师姐发觉我停驻不动,勒转马头看向我。
他其实是知道的。我喃喃,闭上眼,想起大哥离去前望向我的那个眼神,仿佛是要将我的模样镂刻在瞳中。
他其实是知道的,知道他这么做会死的。
师弟,你在说什么?师姐皱眉问道。
我睁开眼,道,师姐,你先去找李慕。
啊,那你呢?
我要回去。
我直视师姐,目光冷沉,表情不喜不悲。
师姐呆在当场,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师弟,你要……你要去隐梅山庄吗。
我点头。
师弟你不可以去的,你这样去等于送死。
我沉下声音,道,我必须要回去,这一份仇恨,无论成败,都需要一个了断。
那我跟你回去,死也一起死。
不行,我答应过师父,保你好好活下去。
师姐与我在雪中无言相望,她的表情从先前的惊讶,变成悲伤,最后变为痛苦,终于开口问道,师弟,如果我在边城等你……你会回来吗。
会。
师姐低下头,擦去眼中的泪水,道,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要回来的,我等你。
我会的,师姐。
我勒转马头,迎着漫天风雪,往杭州城疾驰而去。
朔风凛冽,席卷大地,摧折草木。
世间万物,因一场雪,淡了下来。
真正入耳的,只有啸风呜咽,仿佛是旧梦中的悲泣声;真正入目的,只有寒霜遍染,荒凉如乱世。
一切皆有因果,终归是要面临这一决。
是祸,是孽,是恨,是情,也是躲不过的难。
隐梅山庄,剑庭。
大哥以剑撑地,勉强支撑身子,艰难地喘气,手捂着胸前伤口,缓缓渗出的鲜血浸红了白衣。
爹依然红衣猎猎,如雪中赤焰张狂而立,手持长剑,剑尖滴血,点点落在白雪上。
我踏在雪上,一步一步,停下,静静看向他们。
爹回头,泛红的眼盯着我。
大哥也见到我了,目光变得近乎绝望,虚弱地恳求道,阿景,你快走啊……
爹,十一年了,我终是回来了。
你是来送死的。
事情终须一个了断。
我没有动,雪花飘落在肩头。
爹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入我的胸口。
爹,我有几句话,要说给你听。
你说。
爹的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我曾做过一个梦。——我抬手,握住剑刃,一寸一寸将长剑往自己胸口更深地刺入。
梦里,有娘亲,也有楚家庄里的许多人。——胸口并不痛,能清晰感觉到长剑不断刺入血肉。
他们都在我身边,看着我,用目光诉说着同一句话。——一寸一寸,剑刃全然刺穿胸口,手已经摸到了剑柄。
那句话是……要报仇。——我的手,触碰到了爹的手。
我相信爹应该感到了手背传来了轻微刺痛,因为他立时瞪圆了双眼,霍然跃开,并将长剑拔出。
鲜血自我胸口喷涌,染红大片雪地,我摇晃了几下,倒在雪地上,淡然而笑。
爹吃痛地捂住自己的手背,长剑落地,喝道,你扎了什么。
我的手掌摊开,露出里面暗藏的金针。
针尖,染有剧毒,顷刻入骨,可令人痛不欲生,而后毙命,无解。
爹疯魔一般的惨叫声,逐渐衰弱,红衣背影踉跄几番,轰然倒下。
死不瞑目。
结束了……
大哥挣扎地过来,跪在我身旁,揽我入怀,试图帮我按住胸前伤口。
那是徒劳,因为血止不住地流淌。
温热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
我抬起眼帘,看见大哥哭了,忽然之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或许,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只是我忘记了。
我动了动唇,想叫一声大哥。
相隔十一年,直到这一刻,才想到要再次说出这两个字。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我觉得冷,冷得眼中景象变得朦胧,冷得脑内清明渐失。
耳畔隐隐传来吵杂的人声,有人在喊老庄主,有人在喊大庄主。
我闭上了眼睛。
所有的声音渐渐消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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