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爱过,恨过,怎能轻易忘却。
祁蓝手指在图片上抚摸片刻,将报纸折起来狠狠塞进料理店门口的垃圾桶,大踏步走出去。
几分钟后,祁蓝又转回来,静悄悄到那垃圾桶里捡出报纸,撕下于南望仅存半个身子的变形照片塞在钱包中,重新上路。
有些事过去了,有些事还存在心底,强装潇洒也强装不来,也许有放下的那天能把这些唤醒记忆的符号一并抛弃,可现在他做不到,何必欺骗自己。
祁蓝一直走回警局,楼下有几名同事正在抽烟闲聊,看见他时,这几个人面露尴尬微笑,明显想走,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留在原地,不咸不淡地跟祁蓝打招呼。他们没有给祁蓝敬烟,祁蓝掏出烟来散,被同事们拒绝了。祁蓝自己叼上一颗点燃,趁他抽烟时溜掉两个人,剩下两个敷衍几句也纷纷走了。
祁蓝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被嫌弃感,即使是读书时在学校天天打架闹事也没有过,即使老师白眼以对,还有一帮成绩不好的同学跟着玩,即使没有那些同学,他还有还歌。
而现在还歌也走了。
祁蓝抽完烟,习惯性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的人也在聊天,发现祁蓝进来的刹那,屋子里寂静一片,像有人踏入秋天的草丛,那些秋虫瞬间停止鸣叫,静得骇人。一些人脸上还挂着来不及收起的笑,一点点淡下去,平整了,恢复面无表情。
祁蓝走回自己桌旁,自己惯常喝水的那只压手杯不见了,宝石花里堆着烟头,不知是谁戳进去的。他随口问了一句:“谁看见我杯子了?”
“上回检查组来给打碎了。”不知谁在角落里嘟囔这么一句。
祁蓝静心一看,自己办公桌确实被翻过。他眼前仿佛出现一些陌生人,公职身份,目的不明,但都是上面来的,围着自己的办公桌仔细搜查,不放过任何可疑部分,在同事猜疑揣测的目光中他们打碎了压手杯,找不到什么想见到的东西,起身吸烟休息,随手把烟蒂碾灭在宝石花的盆里。
那花,那杯子,那个没坐在办公桌前的人,都不值得认真对待,甚至是不配被认真对待。
而办公室里的那些人,其中很有一些曾和他出生入死,受过祁蓝的保护,也和他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现在他们投过来的眼神或怜悯、或惋惜、或无奈、或不可理解,只是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知道怎么跟一个命案缠身的同性恋者说话而不至于尴尬。
祁蓝已经不生气了,他随便抄起一个本子往外走,肩伤未愈,走得匆忙,和对面一人撞个满怀,顿时疼得拿不住本子。
本子跌在地上,那人捡起来,叫了声“蓝哥”,正是王锦江。
锦江一点儿不介意周围目光,张口就道:“蓝哥,白队长要去新疆了!”
祁蓝没想到王锦江竟然还肯在大庭广众下跟自己说话,还惦记着跟他聊白还歌,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声意嘶哑,自己都吓一跳。
“你劝劝他呀!他不是去大城市,是去个什么特别偏远的小地方,在沙漠里,特别苦,还一去好几年!大沙漠西北风,吹倆月就老了。吃不惯住不惯的还没几个人懂汉语,你跟白队长熟,劝他别去了呀!”
祁蓝苦笑着摇摇头,锦江气呼呼地道:“你劝他他能不听吗!”
祁蓝道:“我劝过了。”
“你肯定没认真劝!”锦江呼呼喘气,鼻孔翕张,脸涨得通红,全不顾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在看他,“白队长最肯听你的,你认真劝他能不听吗!”
祁蓝想分辨从来都是白还歌说一自己不敢说二,白还歌什么时候听过他的,看着锦江真心忧急,突然想起白还歌每次劝他时欲言又止的眼神,心底一阵剧痛,猛然明白锦江说出的真意。
他与还歌之间根本不在于确定下来什么关系,而是两人不管怎样都能在一起。还歌计较的也是这一点,只是他从来都不说。
锦江还在嘟囔:“是个特别出名的贫困县,白队长说去就去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祁蓝温和一笑:“没事,不用劝他。”
“啊?”
“他不需要劝,他需要人。”祁蓝大声说出这话,像是对锦江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王锦江只觉得祁蓝说完这话整个人都挺直起来,一直发灰的面容上重新绽放光彩,眼睛亮亮的,像是突然焕发了生命力一般,大手在锦江肩头一拍,感激地说了声“谢谢”,直奔楼下去了。
锦江趴在窗户上看,祁蓝回宿舍楼上去了片刻,拎着一个小箱子下来,大步流星奔向他那辆已经落灰的帕杰罗。
祁蓝把钥匙插进锁孔发动汽车,行李箱放在后座,系好安全带手握方向盘,心里充满平静的力量。行李箱里有他的拳击手套,有一本还歌放在枕边常看的书。他把导航打开,目的地直指新疆,走京新高速两千七百公里,还歌要转机,要停留住宿,如果他速度够快,就能在乌鲁木齐截住还歌,再亲自送还歌转往南疆。他还要沿达喀尔拉力赛的路线跑一遍,他想了很久,现在一定要去实现。
还歌拂袖而去,不是要“顺其自然”,还歌已经恨透了他们之间这些年的“顺其自然”。祁蓝也终于明白,世间根本没有缘分一说,那些传奇中轻描淡写的相遇,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苦心经营。
事在人为,哪怕是为了修复兄弟关系也好,他一定要去跑一趟,现在,马上,出发!
似明了,似决心,踏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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