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先走了……再见。」
山田飞也似地奔出病房。来到户外后,在刺骨寒风的吹拂下,悲伤、寂寥、绝望的情绪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强烈。
他觉得那个母亲不会借由良太来诈领保险金。照料失去意识的儿子,已经是她现在活下去的意义。即使没有他,良太还有那位母亲。当母亲的……应该会守护儿子吧。
虽然不是她,山田却轻易地明白妇人的心情,因为他也有着和妇人相似的想法——因为他想以可怜的良太为理由,以背负良太的后半辈子为借口,逃避自己不得不杀人的现实。
他已经无处可逃了。
电车喀哒喀哒地颠簸行进。倏地,坐在对面的小孩子兴奋地大叫「下雪了」,他也从车窗看到斜斜落下的雪。
山田冷不防想起死在庭院里的父亲——父亲抱着酒瓶,宛如沉睡般死去。这令他全身汗毛直竖,忽然觉得很想吐。
山田在下一站跳下电车,冲进厕所里猛吐一番。冒然浮现的雪之记忆,夹杂在呕吐物的气味里。好冰、好冰……父亲变得好冰。父亲不是自己杀的,而是喝醉酒被冻死。他死得好,早该死了,反正他活着也是人渣。他总是对每个人、每件事暴跳如雷,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既然如此,父亲还不如一死。
当啷一声,山田的耳边忽然响起这个声音,是那台电脑掉在地上发出来的。盖子被打开,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黑亮的手枪和子弹,却浑身打起哆嗦。
山田将它捡起来,想要盖上盖子,但似乎因为摔坏而盖不起来。他拿出手枪和子弹,用颤抖的手将子弹装进弹匣,并将剩下的子弹放进口袋,手枪则是插在腰侧的皮带里。
他走出厕所时,雪已经停了。太阳已然西下,虽然还不到六点,但是四周已经暗得有如黑夜。山田走到月台,坐在长椅上拿出手机打电话。
「信二哥?」
他听到路彦的声音。
「你怎么了吗?」
山田垂着头回答:「没什么。」
「你现在哪里?」
「在哪里都没差吧?别问了,你随便跟我说些话。」
「即使叫我随便说话,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啊……你今晚想吃什么?」
路彦窘迫的声音很有趣,山田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时正巧有电车进站,一辆特快车疾驶而过,使他听不见电话的声音。
直到电车越行越远,路彦才问:「你在车站吗?」
「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你今天不要去我家。」
山田直接将手机关机。
◇◆◇
已经没有时间了,惣一命令他杀死君岛的期限是「今天之内」。于是山田回到六本木,打电话给嘉藤。
「我现在大厦前面,您能不能帮我随便找个理由把君岛那混账骗出来?」
山田从马路的另一边仰望高耸的大厦。
「要在房间里杀他也不是不行,但他如果知道是我就不会开门,所以我想在外头比较容易下手。」
嘉藤沉默半晌。
「要让君岛出去是很简单……但是,山田,这么做你真的无所谓吗?」
嘉藤的声音充满告诫。
「现在我还能帮你说情,你要不要回到惣一少爷底下做事?」
山田的心情有些动摇。
「惣一少爷很聪明,只是还不熟悉用人的方法。他真的很中意你,而且……」
嘉藤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忽然噤声,山田再怎么等也等不到接下来的话语。
他紧紧握住手机,闭上眼睛。
「不可能了。」
山田低声说道。
「就算我回去,惣一少爷也不会改变。他只会觉得,一只曾经无理取闹的杂种狗又回到他身边而已。」
「这……」
「惣一少爷很聪明,对吧?既聪明又不觉得自己有错的人,怎么可能改变?所以,我已经无法再追随他。」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嘉藤的叹息。
「我知道了……我会让君岛在十五分钟之内外出。」
嘉藤说完这句话便挂断电话。杀人的任务展开倒数计时,山田的喉咙变得干渴,但不可思议的是,他不想喝任何东西。
等君岛走出大厦就射杀他。只要瞄准他的头,应该能一枪毙命。
山田观望左右来车,横越马路后躲在自动贩卖机的阴影里。
若要瞄准头部,目标相当小。曾有人说过,近距离狙杀的成功率比较高。等枪声响起,君岛一死周围就会掀起骚动。但警察就算来得再快,也需要五分钟的时间。一般人不会去追逐手持枪械的男人,五分钟的时间足以让他搭上电车。只要一再转车,便能甩掉追缉他的人。
山田将手放在侧腹的皮带上,不停触摸着。来此之前,他已确认过好几次手枪里的子弹。
他已经做好所有的事前准备,也请嘉藤帮忙诱骗君岛出门,但是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仍在犹豫。他不想杀人。虽然他厌恶君岛到想吐的地步,也不仅一次希望君岛去死,不过,这只是一般人偶尔会怀抱的情绪,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然而,现在他必须面对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如果不杀死君岛,他就无法获得自由。
那只秃头肥猪不能自己在房间里暴毙吗?不能被其他人杀死吗?除了他之外,不管谁去杀死君岛都可以。
山田低下头,满脑子想着杀死君岛的事令他痛苦万分。他忽然想起,嘉藤在电话里曾经欲言又止,到底是有什么话没有说出口?
这时,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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