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来身边鸟飞兽往,花开花落,我不介意他的遗蜕在这里腐烂。可是要是他的魂也留在了这里,这小山谷就未免太挤太吵了。
我朝小土堆吹了口气,那人飘飘悠悠显出形来。
原来竟然是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也不知道怎么惹上那两人了,死得那么凄惨。
我好生与他道:“兄台!人死不能复生,不如早早投胎去罢!”
他看着四周,一脸茫然。
难不成这人生前竟是个傻子?
我飘到他跟前,试探地问:“兄台?”
他“嗖”地一下退出去几丈远,似乎是被我吓到了。
然后他看了看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又看了看他自己和我。
“鬼啊————”
瞬间就不见了。
切,瞧他叫的,就好像他自己不是鬼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新故事,背景现代
☆、2
横死的人总有一段时间会是这样的。心中一口怨气未散,觉得自己还活着,怎么都接受不了已死的事实。
瞧着样子,准是躲回了那土堆里去。要是他一直赖着不走,那可就麻烦了。
现在离天亮还远得很,那载人去轮回的渡船还没开来,我还有时间再劝他。
我再吹口气,将他吹了出来。
他一看到我便又飘得远远的。不想一下子穿过了一棵树,吓得哇啦哇啦大叫。我决定换个方式与他说话。飘下去看看自己的墓碑,远远道:“在下姓崔,名衍,字之衍,琼州人士,赴京赶考路过此地,路遇强盗,不幸被杀。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谢天谢地,墓碑上好歹写清了我的来历。
他躲在那棵树后,探出半个头来看我。
“你是鬼?”他哆哆嗦嗦问我。
废话。
我慢条斯理:“你也是。”
他整个缩成一团,藏在了一片树叶后面。我吹开那片树叶,换个轻松点的口吻:“你们现在好像喜欢管鬼叫‘阿飘’?”
我虽然隐居深山,但是偶尔也会去山外的小镇上泡泡网吧,不至于和时代脱节。
他一蹦蹦到一朵盛开的马蹄莲里面。
“你你你离我远点!”他怒吼。马蹄莲在静止的空气中剧烈摇晃。
还真会躲啊。
我晃一晃那朵花,他飞出来,蜜蜂一般在半空中乱蹿。
人刚变成这样的时候总会有点不习惯自己存在的形态,这我可以理解。我立上一枝竹梢,静静地等他消停下来。
最后他的样子在一块巨石上显现出来,摇摇晃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几乎能看到在他眼前乱飞的金星。
我不敢再靠近,远远地问:“兄台?你还好吧?”怕他又躲,加上一句:“你别怕,我不靠近你就是了。”
他瘫坐下,两手抱头。
“怎么会这样……”
我咳嗽一声:“兄台莫慌,人生不过一场梦,如今兄台不过是一觉醒来,大梦初醒罢了……兄台若是留恋人世,不如就在黎明时搭那轮回的渡船去投胎罢!投个好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不动,不知是不是因为识破了我的花言巧语。
其实我也没骗他。我说了十八年后做个好汉的前提是投个好胎。一个不小心投到别处去,六道轮回,或成飞禽走兽,或成花草树木,哪一样都有可能。
六道于我无所谓好坏,我只是以常人之心推测,他应该还会想再做人。
我再喊:“兄——台——”
他起身,脸上颇不耐烦。我追过去,“兄台,早一日投胎早一日超生,何必在这深山老林里浪费时间?”
他大概是怕黑,一直往月光亮处飘。我好心道:“你走多远都没用的,天一亮,你就又会回到你被埋的地方了。”看他似乎不明白,又解释:“哦,就好像在游戏里死掉以后会被传送回复活点……”
靠近了,我看到他的嘴角在抽动。我意识到自己说的似乎有点多了。
刚才说的那些话,比我过去八百年说的加起来都多。
我闭嘴。他回头。我憋出一个笑脸:“嗨”
他白我一眼,脸上紧绷的表情慢慢松弛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某个兔不拉屎鸟不生蛋最适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山谷。”
他瞪我。“我看出来了,”不耐烦的神色又回到他脸上:“我问的是这个地方——具体是什么位置?”
我的思维飞速运转。一个人会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他的目的其实是想要离开。
想离开,是因为有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或者有心事未了。
他要是一直和过去纠结不清就麻烦了。怎么个麻烦法?看我。
我一扭头:“不清楚。”
“你总该知道怎么离开吧?”
“不知道。我自打被埋下地那天就没有离开过。”
他怀疑地斜眼看我:“可是你知道现在的人管鬼叫阿飘——”
得,露馅了。
我认命地飘在前面带路。
“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然后你就去投胎好不好?”
他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告诫自己忍耐。他总有会厌烦了的时候,到时候再劝他投胎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小节叫《与鬼为邻》
☆、3
问来问去,总算问明白了他叫周之信。至于他家在何处今年多大父母在否兄弟几人为何会被人残杀弃尸荒野之类,则一概不说。我也懒得再问,我连自己的事情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再问别人的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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