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笑道:“皇兄乃一国之君,自然与臣弟不同。”
皇上笑笑不置可否,沏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半晌后方云淡风轻道:“恒之若是担心风言风语,朕倒是有个万全之策。”
周絮一听万全之策这四个字,就觉得不妙,果然——
皇上继续说道:“朕让大理寺查透彻了,将你的罪名坐实,明面上把你依律处决,暗里,仍把你留在身边,只有你知朕知,如何?”
周絮打了个寒颤,还是第一次听人把软禁说得这般动听这般理所当然……
“皇兄,这不大合适罢……”周絮铁青着脸道,定定地看着皇上。
天牢里暗幽幽的烛光一闪,映得皇上的双眼如寒潭,这汪死寂寒冷的潭水突然荡起一丝涟漪,嗤的一声笑:“朕也就说说而已,恒之可是当真了?”
周絮也笑:“臣弟当然相信皇兄不会这样做。”心里却忐忑道,你都让大理寺加了我这许多罪名,还把王府封了断我后路,难道真不是这打算?鬼才信。
皇上与周絮坐了一会儿,便要回宫了,临走前说了句:“恒之你不喜欢喝粥,明儿就让御厨房做些清淡的小菜送来。”
这真是周絮十天来听过最动听的一句话……
转眼过了立冬,贤王府门上的封条已经蒙上了细细的尘土。
贤王的诸多罪名坐实,皇上赐了鸩酒,贤王惨死在大理寺天牢中,已经从简下葬陵墓。
鸩鸟,以毒蛇为食,用其羽毛浸酒,未入肠胃,已绝咽。
也有民间传言,被鸩酒毒死的那人只是个替死鬼,真正的贤王,被皇上软禁在宫中,至于为何,自然有不可言说的缘由。
还有诸多种说法,整理起来,可以唱出戏,写个话本了。
千般流言万般传说,总结起来不过四个字,大快人心。
这天黄昏的时候,京城飘起了初雪。宫里红的墙,白的雪,暖黄的灯,天寒地冻,宫人少有走动,一片肃杀寂寥。
一个人裹着厚厚的绸被,挨着暖炉打盹,暖暖的流岚香萦绕在屋中,舒舒服服混混沌沌,与窗外冰天雪地的世界对比分明。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卷进几片雪絮一股寒气,几缕明晃晃的雪光,那人将被子裹得更紧了,冷,从骨子里的冷。
皇上解下狐皮氅,取下暖耳,抖了抖身上的雪末儿,严严实实地关上门。
只要来此处,皇上身后必不带随侍。
看到那人懒懒地仍未起身,皇上的心悬了悬,皱着眉暗暗叹了口气,这人的精神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这病来得快且蹊跷,让他束手无策。
烛火闪了闪,屋内渐渐亮了起来,皇上在床榻上坐下,看那人的睫毛动了动,才轻轻唤了声恒之。
周絮闻言很不客气地打了个哈哈,半眯着睁开眼,懒洋洋的揉了揉眼角,瞄了眼窗外,用手肘撑起身体又伸了个懒腰,过了片刻才道:“雪这样大,皇兄怎么想着过来了。”他并非故意做作出这副疲倦的样子,他是打从骨子里没气力。
“昨夜你府上失窃了。”
周絮伸懒腰的动作顿了顿,奇道:“臣弟的王府还没抄干净么?这贼人难道连砖瓦都要扒开偷了去?”
皇上静静的看着他,片刻才道:“贤王府虽然封了,但是朕吩咐过,里面的东西,全都原样不动照常留着,违者格杀勿论。”
周絮又做出一副嬉皮笑脸浑不在意的样子:“噢?皇兄是想留着原样,臣弟死后也有个追思的地方么?”
皇上的脸色沉了下去,嘴角抽了抽:“朕再给你换个御医罢。”顿了顿又道:“御医若是不行,朕再给你找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医仙妙手三郎。”
周絮裹了裹被子,面上笑嘻嘻道:“臣弟才不信世上有那样的神医,皇兄别费那个气力罢,横竖不过是一死——”
“你的病朕会想法子治,今后别再提死字。”不容置疑的强硬语气,面上青白。
周絮愣了愣,又笑道:“臣弟除了身子犯懒些也没什么大碍……不提这个了,皇兄,我府上昨夜到底失窃了什么物件?”
皇上沉吟了片刻,道:“一枚弦纹玉珏。”看着周絮的眼睛如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周絮嘴角的笑容凝了凝,随即又化开了去,眉开眼笑道:“白九罢?”
皇上也笑了笑,道:“朕猜也是。”
自从那日菇州一别,据周絮推测,悦卿也没再与皇上有何联系,兴许,他做腻了白九,做腻了小楼,做腻了悦卿,又想换一个角色了罢。
他拿走那枚玉珏,又是作何打算呢?
不懂,悦卿这个人,周絮从来都看不透,不是一路人罢。
身子一日懒似一日,周絮的心情却一日好过一日,不愧是医仙三郎,配出的毒*药凝魄丹,也这般不露声色,最厉害的太医也察觉不出分毫不对。
当时沐音质疑过三郎,这药真这样神奇?宫里御医个个医术高明会不会被察觉?周大哥会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一命呜呼啦?假死后一定会下葬被埋会不会憋死?吧啦吧啦说得三郎不耐烦极了。
三郎一挑眉,阴阳怪气道,小丫头,我妙手三郎当得起医仙这个名头,你说这些我早就考虑周全了,这凝魄丹下肚,保管没人瞧得出端倪,而且我这丹药神奇就神奇在,身体被活埋也不碍事,转醒之前挖出来就好了,厉害罢?
周絮都能想象出三郎花枝乱颤的得意样子,打了个寒颤。
除非……
除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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