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静昭心底柔情满溢,那晚烧退之后的温馨再次袭来。她跪在段镝之身边,拉着她的手道:“这一年来,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你。”她说的温柔,段镝之只觉身上痛苦都少了三成。“也不知以何为报。”“静昭…”段镝之必然是在病中,且被这柔情攫取了魂魄,这样直呼其名;曾静昭听见她声音低沉的呼唤自己名字,更觉亲近,低下头柔声道:“要没有你,还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会怎么样。”
两人对视良久,沉溺在这脉脉温情中。忽然,曾静昭轻笑一声,掀开毯子躺了进去,抱着段镝之早已痛得麻木、此刻又忽然紧张起来的穿着官袍的身体,“这样就不怕冷了。”段镝之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时语塞,曾静昭又说:“这样真暖和啊。你也是会挑地方。来,我抱着你,抱一抱就不疼了啊。”
她语气活像在哄小孩子,段镝之却真的受用的睡着了。
第7章 七
“禀陛下,段将军所部前日西出玉门击敌,斩一千,俘获四百,缴获马匹兵器各千余。现段将军又向朝廷请后两个月的粮草。”“准。额外给将士们发一个月的饷银。就当是朕的赏赐。再着人去盯着冬衣的准备,中秋的时候一定要送到。”“是。”
曾静昭对这支边防军的分外优待可谓本朝之最,朝臣们总是为此议论纷纷。有的人认为是她孤注一掷希望段镝之胜利,毕竟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比得上段镝之的军事才能和对西域的了解程度;有的人认为这是皇帝对于段镝之本人的额外恩宠—这种观点总是被驳斥,因为皇帝曾经试图赏赐什么给段镝之,竟然被对方不远千里的退了回来,皇帝竟然不生气,也没有什么表示,日后也不再赏赐什么给段镝之。
曾静昭倒不觉得赏赐能代表什么,那次恩赏,只是自己手足无措的一种表现。现在呢?现在她早已绝望了。段镝之甚至不愿意直接和她说话,奏折不写,信件没有,一切公事公办,任何请求全部经过太尉。
也许你还在恨我吧。虽然每次我这样问你,你总是笑笑不说话。曾静昭非常担心段镝之在战场上受伤。她知道她在战场上总是不顾一切冲锋陷阵的那种将军,她也知道多年流放的生活让她伤痕累累的身体越发千疮百孔。临走之前她非让太医给她诊脉不可。太医说,段大人身体非常不好。按理不该远征。她也动摇了,可段镝之执意要去。她说,霍去病讲,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可段镝之什么都不跟她说,传回来的消息除了战斗报告就是请求粮草,别的什么都不说。她现在特别想派人过去视察,送一封迷信到她的副官手里,让那人持续向自己报告段镝之的身体状况。可是段镝之严令禁止过度交流,理由是担心会被半路截获,导致重要情报外泄。
当然了,她的身体状况也是重要情报之一。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这场战争中什么也输不起。继位以来,好似每一场战役都是这样的赌局。而在这样的赌局中,她又一次把段镝之押了出去。她好像回到那个抱着段镝之醒来的大年初一,回到一切的开始,即便什么都不能改变。
新的一年,朝臣们还来不及议论皇帝会有什么新举动,这位元化皇帝便以本朝太平已久人口繁衍为名公布了锐意改革的新政:一,她要清查全国的田地归属,按人头授田,任何豪绅家庭,只能以家中人口计算,所蓄之奴不算。凡有超过者,一概归公。二,任何家庭蓄奴最多只能有十人。凡超过者立即释放,或者变更为雇佣关系{7}。与这一切相配套的按丁授田制度也将被重新启用。此政一出,朝野激辩。
曾静昭本意是想解放大量劳力为国家所用,同时增加税收。假如只按照田地收税,那于徭役毫无帮助。她还是倾向于收人头税。但如此严厉的土地清查,势必触及豪绅的利益。她需要铁腕。五月初一政策公布,朝廷整整讨论了两个月都没有下文。她厌倦了。一开始她还认真的听他们讨论,希望从反对者的嘴里听到自己应该修正的地方。听了两个月,终于知道他们成天只是自说自话,拖延时间罢了。
她回到寝宫,问段镝之—段镝之这年头要来跟她禀告要事,都只能趁夜色到寝宫来—我是不是不该信任他们?段镝之说,也不一定,有的臣子是在认真思考陛下新政的利弊,有的臣子就不是了。要区别对待了。曾静昭谈一口气,头也垂了下去。段镝之看着心疼,伸出手去拍她的肩膀—不知具体从何时开始,她竟然已经可以这样亲密的对待她,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她不敢。段镝之对自己的“莽撞”也有点意外,曾静昭的反应更让她意外了—她伸出手覆在自己的手上轻轻抚摸,疲倦道:“你知道我并非有什么大兴土木穷奢极侈的念头,我是真想要把坏事都在我手里做完,德昭继位的时候,就可以轻松的做他想做的事情了。有什么骂名,我来担好了。”
她记得那个时候段镝之温柔而坚定的对她说:“好。那坏事就交给我来做。”
校事府承立以来,初期一直专注处理以朱绪文为首的御史台贪污案。为案牵连之广,已经是本朝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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