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好雨初晴,宜醉不宜醒。
他缓缓走过去,来到他身边,在他身前弯下腰,单膝点地,他与他平视。他没有看他,像是不愿让他见到他的手,想缩回,却被他一把握住不放。
这只左手,肌肤几乎没有一分完好,深深浅浅,是昔日刀光印记。他见被他握住,便放弃收回了,反正他也明白,以他如今再没有力量的这只左手,是睁不开他的。
“这几天,还疼不疼?”他细细看着,神色平静,“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你要和我说。”
他没有说话,将头偏向一边。
下一秒,一道湿润的触感忽然覆上了他的左手手背,温温热热,是他薄唇的温度。
叶凉风震惊,低下头,不敢相信他在做什么:“你……”
他低头吻了下他的手背,动作轻柔,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听说这样哄,伤口会好得快一些。”
他抬头望了他一眼,笑着说:“嗯,看来唐枕梦教我的这一招还是挺有用的。”唐信瞬间对唐枕梦肃然起敬:不愧是在婚姻中经受住程倚庭万般打击的男人!实战经验很妥啊。
唐信拿起一旁的那一张新身份证,端详了一会儿,放进他手里。
“喜欢吗?”他问他,“那时你还在昏迷,所以我没有办法过问你的意见,擅自为你取了新名字,希望你不要介意。”
叶凉风看着手中的身份证,人还是那个人,其他一切却都全变了:“没关系,总会习惯的。”
“听说,这世上最短的咒,即是名字。”他缓缓起身,靠近他的脸颊,呵气如雾,“别人信不信我不知道,但这一次,我信,我希望它是真的。”
叶凉风胸腔震动,他听得懂他言下之意。
他曾说过的,愿望这回事,他有的,他想做一个简单的好人。
叶良好
清清静静的三个字,内里的饱满与弩张却是翻天覆地也说不完的。一个人,要给得起另外一个重新开始的人生,付出的代价该是怎样恢宏?他隐下一切刀锋暗里的过程,只让他看见最终闲花落庭的一方天地,如同他的愿望,行走人间,安静无争。
“值得吗?”叶凉风问的很淡,“为我这样的人。”
他并不恼,接下他的话:“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你走,好让你彻彻底底地重新开始?那么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不让你走,我就是不放你走,你信吗?”
叶凉风看着他,他的眼睛是会说话的,,微微眨了眨,便是惊涛起了骇□□他奉送了今生。
“叶凉风,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和你之间有很多事,你都已经没有办法去否认了。”他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列给他看,说给他听,“我唐信的太太,从前是你叶凉风,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今后也只会是你叶凉风:这么多年来,我不知道喜欢一个是什么样子的,也从来没有教过我,我只知道,我为你做过的事,好的坏的,该做的不该做的,这些年桩桩件件我做过的,我死一千次都不够。就这样今天,怎样,我够格说一句我喜欢你吗?”
他抚着他的后脑,将他慢慢拥进他胸膛。他低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左肩的伤:“我很抱歉,在那样的境地下,我竟然放开了你。”
他声音很静,是那种经历过生死后的静,寻常人永远都拥有不了这种静与默:“不用的,是我让你走到那一步,所以我怎么样,你不用负责的,本就是我先对不起,你并没有负过我。”
“所以,过去的那些,我们都忘记好吗,”姿态温柔,伸手相邀,“……叶凉风,以夫妻之名,也以夫妻之实,我们重新开始。”
叶正风,陈易风。乔越,阿定,梁姐,王胖。
警方,夜巷,堂口正风集团,陈氏总堂。
好的,坏的。
卧底,情人。
这一些,都随着“叶凉风”这个名字的消失,一并湮没了。
他以感情为筹码,下了这一场赌注:碧落红尘,唯他永不叛他。
“我永远不后悔,有你来过我的人生,”他抚上他的脸,向他索取一个未来,“以后,我也希望可以有你。”
人生中的过客有两种,一生有一生的细水长流,一程有一程的没齿难忘。
而他却堵上了所有筹码,不惜负痛,也要将与他的一程拉长为一生。
这是他的幸运。
叶凉风仰起头,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在这凉风拂去的一天,这一位昔日的杀将,这一个曾经的浪子,终于在这个男人包容的怀抱中,静静点头“嗯”了一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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