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到转角把黑衣服丢掉,再穿上一件卫衣。戴好兜帽,藏好手枪,继而混到来来往往和一惊一乍的行人之中。
人们正朝着枪响的地方跑去,傻七没有回头。
他看电视说真男人都是不回头看的,虽然他身后没有爆炸,但他也觉着这样逼格比较高,显得他是个老手。
兜兜转转,七歪八扭,当他凌晨三点再回到那间公寓,便再见到了半麻袋闻着香甜的钞票。
乌贼说,你他妈能不能守时点,我本来以为你今晚不来了。
傻七也不撒谎,说我迷路了,找你这破地不容易,能来不错了。
乌贼说,你他妈还真傻,说着指指麻袋——“点点。”
傻七摇头,他不点。正如他名字那样,他人傻,点不清楚。
小时候过年邻居给压岁钱,超过二十张就点不明白,每次数的结果都不一样。
他相信乌贼,何况多一张少一张没打紧,差不多得了。
乌贼说,这半年过得怎么样?
傻七说,还成。
乌贼又问,上次那笔钱花完没有?
傻七点头,买了新热水器,电冰箱,电视机,还有……还有一张沙发。
乌贼等了一会,没见着傻七继续说,啧了一声,“就这样?”
“还有两个新枕头。”傻七道。
乌贼哈哈大笑,笑得面具胡须都在颤。他说你不是骗我,就是你被商家坑了,你傻不傻,那少说有二十了,二十你就买这么点玩意?
“赌了。”傻七坦白。
这就解释清楚了。两三万拿来买家用,剩余十几万全摊赌桌上。
傻七把钞票再次塞进上衣口袋,裤子口袋,裤子后袋,塞了半天,发现还多出两块,又摸摸里衬,随后塞进内袋里。
临走前乌贼叫住他,说你下次记着这地,我不好等你,我要被人发现了,你就没钱赌了。
傻七嗯了一声,带门出去。
其实他没赌,他钱都藏床底下。
他还想买个房子来的,但这话大概不能对乌贼说。出到破楼外,他又往先前毙了那人的地方去,人群还围着不散,警察已拉上黄条。
那人蒙了一块塑料布,旁边还有一滩干掉的血渍。
大概有脑浆,傻七想。
想到此,他皱了皱眉,他以为脑浆是很黄很黄像泥水那般,看来现实和想象的不一样。
(3)
第二刀劈下来的时候,傻七想起了他俩的第三次见面。
照片,现金,旧办公室,还有昏黄晃悠、布满污渍的老灯泡。
这次傻七听出了八爪鱼的声音,他刚开口个喂,傻七就说晚一点,今晚要晚一点。
八爪鱼说,干啥呢,又赌呢?
傻七嗯了一声,把摸上来的一张牌又打出去。
八爪鱼说晚上两点前吧,我等你。
挂断电话,傻七赢了一把。他把筹码收罗起来,换成了皱巴巴的现金。他掏出一张在鼻子边闻了闻,臭得他浑身舒畅。
那天晚上天朗气清,夜风混杂着硝烟和血腥。他踩着碎玻璃走上楼梯,领了人生中第三个任务。那触须依然一颤一颤,笑着问他赢了多少,又叮嘱他赢了要记得花。
傻七拿着两张照片看了好一阵子,撕碎了把照片丢在台面上。
八爪鱼说,怎么,不带着,万一杀错了怎么办?
傻七说没事,我记得脸的。上两回看一次就没忘了,现在撕了保险,免得等会留马脚。
八爪鱼很高兴,他说你很能干啊,天赋点就在这上面,往前二十多年干啥去了,不早点入行。
傻七没有和他多聊,清点一遍子弹后出了门。
那天他三点四十分杀了一个,三点四十三分杀了另一个。
子弹出膛清脆悦耳,傻七甚至能听见弹头撕裂肌r_ou_炸裂血管的声响。两个人排排倒下,手臂还叠在一起。他们大概在讨论什么事情,这也好,这样在路上还有个伴。
那声响在小巷子里回荡,引了一声女人的咒骂,又招徕了楼上抛下的一只破碎的酒瓶。他没有抬头,把ji-an到枪上的血擦干净。
八爪鱼说,干了三票,算你正式入行。给你个手机,专门接我电话。
傻七这一回点了点小蛋糕,两倍的小蛋糕终于溢出了上下几个口袋。他说原来的不能打吗,打原来的好了,手机多了记不住带,会丢。
八爪鱼说上道了就要更注意,指不定你这三票已经被人盯上了,小心点总没错。
傻七从桌面拿过手机,又啧了一声——这怎么带,我钞票都塞不完,哪来多余口袋放它?
八爪鱼丢了个公文包,“钱放里面,枪放身上。”
被抢了也就浪费了钱,关键的枪却没有丢。这考虑傻七懂,但还是让他不高兴。杀人不容易,这钱是脑袋别裤腰换来的,就这么草率对待,就像好不容易花棺材本追了个姑娘,又把那姑娘搁家里闲着一样。
“人安全了,才能赚更多的钱,”见着傻七犹豫,八爪鱼提醒,“钱是赚不完的,命只有一条。你要被人盯上了,别人不干掉你,我也得干掉你。”
傻七拿着公文包出了破公寓,一身风衣让他也像个上班族,还像个刚出差回来的小老板。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叫个体户。
傻七也算是个体户了,在他把钱从公文包掏出来,再好好地堆好塞进床底时,这样的想法又更坚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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