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了多久,突然有人喊道:“天人五衰!”
子衿猛地从哥哥怀里挣起头来,却见纪玉容貌依旧,但那一头青丝已经在转瞬之间变作了白发。他抱着那条断臂,身形一晃,伏倒在了宋家叔侄身上,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宋家三口层叠在一处,鲜血漫过白石地墁,烈日下有如一尊罪恶又圣洁的图腾。
林醉当即晕了过去,被御剑门中人担到一边,悉心诊脉。
而嬴却天啧了一声,道了句“螳臂当车”,流露出烦躁的神色,振剑朝纪玉走去。
宋诗仿佛覆巢之下觉察到了危险的幼兽,拼尽气力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用仅剩的左手揽住了身上的纪玉,但是一步都躲不动了。这时候,他的头顶笼罩下一个阴影,紧接着,一道符文拍在自己肩头,钻心的疼痛消失,叫他陷入昏睡之中。
“还有救么?”子衿从纪玉怀里抱出宋诗的上半身,再要拉扯,纪玉却是佝偻着脊背死也不肯放手了。他目无焦距地望着前方,嘴唇不停翕动,子衿凑得近,听见他嘴里颠来倒去地喃喃自语,“报应……全都是报应……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为什么不报在我身上……”
乔灵均在一旁利索地拿绷带包扎宋诗的断口,听子衿发问,苦笑一声:“人大概是保得住,就是这手……”摇了摇头。他处理完宋诗的伤,又往高阳君身上连贴三道符,保他性命。
十步之外,嬴却天长剑点地,望着拦在身前的纪明尘,冷笑一声:“怎么,云中君也想学宋家小儿?”
子衿大步流星赶到兄长身前,愤慨道:“嬴先生,犯下错事的人是我叔叔,我表弟却是无辜的!”宋诗过继在高阳君名下。纪玉既是高阳君的道侣,又对宋诗有养育之恩,有这一层关系,算起来的确应该是他们俩的老表。
“挡我者死。”嬴却天言简意赅。
李逸芝眼见局势收不住了,硬着头皮上前与嬴却天打马虎眼:“今日嬴先生大驾光临,实在是令玉龙台蓬荜生辉。大家难得一聚,不要为了一些陈年旧事伤了和气嘛!您看,高阳君都自罚十一剑替纪玉赎罪,宋诗也已经刀剑加身、断过一臂了,过去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吧,啊?”
“我大师兄沉在清晚镇,怎么揭过?!今日不是我让高阳君替纪玉谢罪的,也不是我要对付宋家小儿的。自始至终,我只要纪玉杀人偿命!”
李逸芝诶了一声:“我小师叔实在是事出有因,这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玉龙台宗主与少宗主齐齐为他请命,再行生杀……难免会叫人说御剑门不近人情啊!”
“我嬴某人怕你们说三道四?!”嬴却天眼中精光湛然,扫视一众剑修,“他杀我师兄,岂是一句事出有因、做了错事可以弥补得了的。滚开!”
李逸芝见嬴却天一点也不肯松口,灰溜溜地闪到一边,朝子衿挥了挥手,意思是叫他准备后事吧。
子衿心知纪玉杀林事心一事另有蹊跷,不退反进:“那我表弟这条胳膊怎么算?!”
嬴却天哦了一声:“什么怎么算?”
“嬴门主今日来玉龙台不是为了替天行道,只是为了徇私报仇。我叔叔杀枯流剑主,你要他以命相抵,这本无可厚非。但你无缘无故砍掉我表弟一条胳膊,是不是也要赔他一条胳膊?!”
嬴却天这一回终于拿正眼瞧他了。他上下打量纪子矜一番,忍不住挑高唇角,倨傲道:“哦?你要报仇,那就来报啊。”
子衿脸色铁青,猛地拔剑!
李逸芝赶忙按住他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要命了都跟你说了他是嬴却……赢门主!”急得说话都不敢喘气。
不想这边纪子矜还没有按住,那边厢纪明尘已然真煌出窍,与子衿并肩而立。
李逸芝目瞪口呆,拽着乔灵均的手:“大师兄!大师兄!你看看他们!你看看他们!你快拦一把啊诶哟——要他们强出头!”这两个小兔崽子,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谁料乔灵均拿白绢布擦干净了手上的血,亦是拔出了腰间“天问”。
“大师兄!”李逸芝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乔天师行走江湖,素来只与人在酒桌上斗技,从来也没有人和谁红过脸的。要他上阵见仗,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我家小乔被刺一剑时,我心想,就算拼上风神引,我也要为他讨个公道。然而宋诗是被人活生生砍掉一只手。今日宋诗是你外甥,他日若是轮到你家凤举,你怎么办?!你敢跟他说——因为对面是嬴却天,爹不敢为你出头么!”乔灵均目沉如水地问他。
“你们!你们!”李逸芝急得连声诶诶,红着脸跺了跺脚,“完了!我们三家今天全都要完了!”说罢做了几次深呼吸,最终磨磨蹭蹭拔出了腰间长剑。
众剑修中有与他们年龄相当者,见到此情此景,脱口而出:“云天四剑!”
天问,真煌,照夜流白,离骚!
席间议论纷纷——
“纪澜的四名亲传弟子,倒是来齐了。”
“可是对上嬴门主,恐怕终归无用!”
“也不好说,他们人多嘛……”
“要我说,何必为个纪玉闹到如此田地!昨日他还心心念念要把云中君送上祭剑台呢。我若是纪家人,我才不管他的死活!”
……
嬴却天望着迎风而立的四人,脸上流露出倦怠的神色。他拔出自己的烟杆嘬了一口,随即对自己的小徒一抬手道:“李鹤,纪家有人要送死,你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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