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说出一大串人名,苏晏听得真切的只有冉秋一个,又是“寻仇”又是“后事”——这不就说明,冉秋和他的三年之约泡了汤,是因为对方死了吗?
萧启琛还在继续:
“后来……就听那个叫谢凌说,‘再过二十年你比我如今还要惨。’然后没多久,我看到个影子从西殿后头走了,父皇出来告诉禁军当作无事发生。天慧发现了我,但没说,把我赶紧送走,叮嘱这事儿我一个字没听见。我心里慌得很……赶紧来找你了——阿晏,阿晏你听到没有?我很怕,父皇到底怎么惹了个来去大内自由的高手?”
“……听到了。”苏晏脑中一阵尖锐的响声徘徊不去,敷衍道,“既然是从前的统领,应当不会伤害陛下分毫。何况陛下有柳大人护卫,不会有事的。”
萧启琛心里其实也这么想,只是非要找个确认,闻言即刻放了心,叹道:“听父皇提过一次,这个冉秋是自愿去长安当眼线的,去年秋天死在几个江湖人手里。那时父皇叫人去料理他的后事……”
他说得投入,感觉苏晏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一紧,疑惑道:“怎么了,阿晏你认识?”
“记得我的剑吗?”苏晏死死地按住他,“那就是冉秋送的,他是我的恩师。”
大雁南归,从他们头顶排成“一”字飞了过去,翅膀展开掠过云朵,带起了一阵温柔的风。校场后,远离金戈的地方,两人缄默无言。
苏晏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傍晚跌跌撞撞回了家,才从突如其来的冉秋死讯中回过神。他后知后觉地难过,可眼泪却跟干涸了似的,一股腥甜的血气堵在喉咙,他蹲在侯府的墙根,垂头干呕起来。
快要吐出几口胆汁,苏晏才站起来,没事人似的擦了擦眼睛,往堂屋走去。
他吃过晚饭,走进家中的佛堂。这地方从来是苏夫人的地界,苏晏很少过来,这日见他出现,夫人也不意外,平淡道:“有心事?”
“心里难过,我说给它听,有用么?”苏晏示意供奉其中的佛像。
夫人略一点头,往旁边挪出个蒲团来,矜持道:“心诚则灵,我儿有心向慈悲,是好事。不知难过是因为哪一苦?”
苏晏顿了顿,道:“阿锦离开时我没有感知,但冉大人就这么死了,我偶然听到,不知所措,直到回家前都很恍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与他尚有约定没能完成,他便这样离开……娘,当年阿锦不在了,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夫人不声不响,为他点燃了三支香,在旁边做合格的倾听者。
苏晏却没有再说,他接过香,恭恭敬敬地上香,再三叩首,抬起头时对着那佛像轻声道:“没有教什么……可我还等着听那把碧海剑的来历呢。”
说完这句,他又朝那柱香叩了个头,然后走了。
离上一次见冉秋已有五年了,苏晏还想跟他说:“你教我的那套奇怪剑法还有很多地方不懂,拳倒是每天都在练。我能和张理抗衡了,他可是骁骑卫身手第一的将军。我和启琛又见面了,他变了许多,太子的眼睛怎么坏的也有了真相……”
苏晏这一年还不知道其中关节,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与暗卫之间的姓名代号,对他而言不过是些奇怪的称呼,他离江湖太远,也没有兴趣去了解。
只是没来得及出口的千言万语,如今只能说给一方天地听了。
翌日萧演罢朝,可千里之外的战报却一路十万火急地送到了御案上。
上巳刚过,趁着南梁境内百姓忙于耕作,突厥的铁骑突然大肆进犯云门关,守在那里的除了一支骁骑卫,只有区区几千幽州驻军。苏致以少胜多赢了一场,第二天突厥再次进犯,这次除了铁骑,还有攻城投石车。
固若金汤的云门关失守了,骁骑卫在大将军率领下退守兖州。南梁与突厥呼延部的二十年和平还未到期,已经被对方亲手撕毁。
更嘲讽的是,这支突厥精锐的装备像极了南梁骁骑卫。而亲手缔造它的,正是自通宁十九年开始,在南梁卧薪尝胆了十年之久的质子,后来又被骁骑卫亲手扶上可汗王座的二王子呼延图。
萧启琛匆忙地从承岚殿赶到太极殿时,正好听见众位国之肱骨十年如一日地吵嘴。他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往列队里一塞,眼观鼻鼻观口地保持沉默。
御史谁也不参了,慷慨陈词当年送回质子就是放虎归山,还有大臣说先前苏致被伏击的那次搞不好就是在看台城的态度。
然而最让人惊讶的还是丞相和大司马居然握手言和了!左相谢轲——右相之位一直空缺,他当了两朝的丞相,几乎站在权力巅峰——和大司马王狄,两人身为举国最有权势两个世家的代言人,从来都是你说东我偏要往西,在太极殿上互相怒目而视了几十年,今回不知是不约而同还是事前妥协好了,要萧演开战。
王谢两家掐了好几代人,这次在国家利益面前默契地选择短暂放下成见,同仇敌忾——显而易见的是倘若突厥人真像二十年前那样卷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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