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孙吾叹道:“若无这一条,这二三四也是难了。”又道:“此一条,可否留有余地,待来日再决定。”
萧黯沉吟点头,又道:“废贱籍,却是可为。只是,我仍有迷惑,不知先生能否解。我眼见京畿之乱与江州乱象,最为凶恶者,多是流窜北人、奴隶等贱籍者。想是因未受教育,无知愚昧所致。我怕为这些人脱籍后更加四处为恶。况且,如今各州郡人家,都是奴仆支撑打理。便是军中,贱籍兵卒都司其职,若我为他们脱奴籍,这些事何人去做,他们又怎会愿意去务农。到时,贵族无依、低职无人去做,贱者亦愤恨,我等岂不是犯众怒。”
岑孙吾微笑道:“殿下心思细腻。然废贱籍非废贱役,废奴非废仆。其中关键是要让贱籍之人可选择、可得收益、身份与众民平等。那么贱役也不再是贱役了。贱籍者未受教育,难免愚昧,但其中不乏有胆识、有能力、天性纯良之人。殿下若能一视同仁,收用此类人,再以重法约束野蛮者。十五年一代人之后,将无贱人。”
萧黯听闻后,沉思片刻,郑重道:“我愿使我治地再无贱籍。凡百工、兵户、奴隶、罪属,均可与平民同等待遇。可耕作、可读书、可通婚、可从军、可入仕。”
岑孙吾眼中闪光,只大礼拜道:“臣代南朝贱籍者,谢吾主。”
萧黯道:“岑先生,你可恢复旧姓名了。”
岑孙吾一笑道:“在南朝某地罪籍之册上的姓名属于一个死去的儿童。我岑孙吾早已新生。”
萧黯了然点头,又道:“均田我亦赞同先生言。沿途所见,饿殍遍野,农田废弃。若能使流民定居,使田不荒芜,人不饿死。我便可不顾君臣手足情义,占据这江州。”
岑孙吾目光灼灼道:“那么争土地,殿下是同意了?”
“是,我愿意先平定庐陵、南康,再图中游。”
岑孙吾激动拍案,又拿出一册文书,言此为新法细则,是自己与刘释之各自撰写,内有刑礼、均田、籍定各项。此诸事皆为冒天下之大不韪,此时尚需联合各方势力、招揽士族才俊,还需一城一池缓缓图之。
萧黯大略看了看道,容我细看,岑先生若觉可行便行。
萧黯又道:“只是先生最后所说,诛杀骨肉我实做不到。便是此刻,王叔与兄长交战在即,我亦不能作壁上观。我知王叔与王兄此时大动干戈,均有不义之处,但自问道德才能,均不比叔兄强。他们若强,便是护佑南朝万民的这一方强一分,便是驱逐贼寇的力量强一分。他们若损,便是此消而贼势涨。我不能见他们相互损耗、相互残杀。于国于民于我,都不利。我意已决,子瞻你定会助我吧。我想让你与欧阳玮同往,是因为我知欧阳玮是王叔旧部,可从中斡旋,你又是受王兄节度的刺史。两厢劝解,最好令双方罢兵。若王叔执意征伐,王兄弱势,你与欧阳可助。”
徐子瞻道:“且不说欧阳玮愿不愿意去,去帮谁,是何打算。我却不愿意去趟那浑水。我这不到五千的兵马,是我收回衡州的根本。衡州若收,殿下再坐拥南康庐陵二郡。湘州便入囊中,何时取随殿下意。”
萧黯气道:“我要湘州做什么,湘州是王兄的。”
徐子瞻不让步道:“江州也是您王兄的,您怎取得。岭南之外都不是您的,您又为何带兵来取。”
萧黯怒道:“岭南也不是我的!我不过是被你们逼迫至此!”
岑孙吾见两人争执不下,忙劝和,可惜各自竟都压不住火。
萧黯怒问徐子瞻:“徐子瞻,你去是不去!”
徐子瞻看向萧黯道:“我听闻湘东王命王僧辩伐河东王,王僧辩拖延,湘东王执剑砍其左股,殿下也想对我拔剑吗?”
萧黯瞪视半晌,颓然道:“罢了,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己带兵去。”
徐子瞻气的瞪眼,最后只得无奈妥协,仍道:“我去可以,有话在前,我不能保解开此节。若不能,我必退往衡州。”
萧黯忙答应。
徐子瞻又道:“我不能与欧阳玮同行。给我陈霸先。”
萧黯想了想也答应了。
岑、徐二人离琼茅林馆后,并辔而行。岑孙吾问徐子瞻:“你改了主意去湘州,又要陈霸先,可是欲取湘南?”
徐子瞻苦笑道:“知我者,老岑也。不过,必等湘州河东无救之后。否则咱们那位主君定杀了我。”
岑孙吾亦笑道:“不会,不敢,不舍。”
两人打马而去。
且说岑徐二人整兵欲北上援湘之时,突有晋南王派往荆州江陵劝解的信使返回雩都。信使携湘东王给晋南王亲笔复信,信中指河东王悖逆、忘恩、失德诸事,言明自己被迫无奈方才举兵讨伐。言毕,信尾有一句:尊府司马陈昌与夫人夏侯已至江陵,俱平安。萧黯执信,目瞪口呆。众人不解,萧黯遂将信递与陈霸先等。众人看后均沉默。
徐子瞻怒道:“果然是湘东所为。我原就怀疑兰裕背后是湘东王,只因未擒兰裕,无凭无据,不敢贸然指责。”
岑孙吾道:“此似挟持,既为挟持,必会保全。殿下声势越盛,司马与夫人越安。”
陈霸先亦言:“殿下至少知,夫人与吾儿俱安。湘东王若仁义庇护,我等自不需牵挂。若湘东王果有挟持之意,此时顺其意,彼时也未必顺其意,早晚有不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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