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本座以后该唤你什么”
云长流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是叫无绝好听些,也习惯。”
木屋之内,一片寂静。
死亡,正是寂静的。
“莫非是还在生本座的气?”
云长流心疼地伸手,在眼前飘着飞尘的虚空中轻拂,像是要去触碰什么人。
他隐忍地蹙起眉来,嗓音压抑着颤抖,“……忘了你是我错,我这些年对你不好,让你受伤受苦,都是我错。”
“可……是你先毁诺,是你先、先……骗我。”
声音抖的越来越厉害,气息也越来越不稳。
“你怨我,大可讨回来,我绝不反抗……可你不要不理我……”
云长流双眸渐渐失焦,“无绝,我们重新来过。”
屋内,仍是无人应答。
他又低低问:“……你怎么不说话?”
仍是无人应答。
“你说句话,明日我再为你种些桃林好么?”
无人应答。
“……不想要”
云长流神色更黯淡,他垂下了头,敛眸思索片刻,又抬眼道:“你总嫌我少言,可今日我已说了好久了,你总不能一直叫我说。”
“----教主!!”
突然间,云长流双眸睁大,他被温枫从后紧紧抱住。近侍再也看不下去,再也忍不下去,他仓皇跪在云长流身后,刚张口欲劝,却是声泪俱下。
温枫摇晃着云长流的肩,沙哑地哭道:“教主……教主!!您不要这样啊……关无绝他赔上这辈子只求您能好好的活下去,求您醒醒,求您了……您难过就哭出来啊,不要这样憋着……”
云长流无动于衷。他不仅无动于衷,还嫌弃地推了一把温枫,冷冷淡淡道:“你走。”
“阿苦的屋子不喜欢别人进,”云长流仿佛真是彻底疯了痴了,一会儿叫阿苦,一会儿又叫无绝,“你走了,无绝才肯好生见我。快走。”
温枫痛彻心扉,无助地呻吟一声:“不……”
云长流闭眼转过头去:
“阴鬼何在?带温近侍走。”
……
云长流疯了。
也曾以稚龄之身在毒痛面前坚忍不屈,将息风城的重担揽于肩上;
也曾五年山中孤寒,独破无泽境十大机关阵;
也曾力挽狂澜,大败三门五派合围震惊世人;
也曾慧眼独到,将穷兵黩武的烛阴教整顿一新。
这样一位几乎可称是江湖传奇的烛阴教主,这样一个被传为生性淡泊寡情的人,却忽然就疯了。
事实证明,云长流和他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云孤雁为爱疯魔,那是折腾别人,恨不能拉着一整个江湖沦陷。
云长流……他不折腾,他就安静守着阿苦那间破烂木屋,自个儿默默的疯。
可他不能容忍别人来扰他。
第一天,他命阴鬼把温枫赶了回去,果断地把近侍关进了禁室。
第二天,烟云宫来消息,云孤雁要见他。
云长流点头表示他知晓了,然后理都不理。
第三天,萧东河与花挽双双跪在木屋前恳求,说正道大兵围剿十三分舵,求教主来撑大局。
“烛阴教?”
云长流摇了摇头,冷淡问道:“我已禅位,烛阴教存亡与我何干?”
第四天,云丹景来了。
云丹景脸色痛悔,长跪不起。
第一次,他面对云长流开口唤了声“哥”。
木屋之中,教主往后瞥了一眼,视线自暗处掠至阳光下,看见了本以为惨死在护法手中的弟弟。
他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似乎什么都明白了,独独不知当年那暴怒之下的碎骨鞭,究竟是落到了何处。
是一场笑话,亦或是一曲悲唱。
木屋之外,小少爷梗着嗓子,泪流满面地磕头。他说他知错了,他说他挨怎样的罚都甘愿,他还说护法临终前交待他要护着哥哥……
刹那之间,云长流低头闭眼,脑中一阵阵地晕眩。只觉得此生二十五载走来,从未有如此刻般疲倦过。
他这一辈子,真正从小就放在心上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的。
他自以为掏空了一身的心血去护这些人,可到头来,哪一个没骗过他、叛过他、伤过他。
此时此刻,云长流只觉得什么都没了,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知道云丹景一直以来有所求,其实他真的并不喜欢做什么教主,当初只不过是想着将烛阴教整顿得更好一些再交予弟弟手中……
云长流脱下烛龙袍,神情漠然,仿佛施舍一个乞丐般将其扔在云丹景的脸上。
云丹景浑身一抖,他惶然捧着那象征着教主至尊的衣袍,如接了个烫手山芋般连连摇头,语无伦次,“不、不不……哥,教主,我不要这个……景儿知错了,我不要……”
云长流眼底朦胧,低低叹道:“无绝说他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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